严嵩的呐喊：我严嵩还没倒下呢

这封信，是我检点历史文献时候无意中发现的，原文是文言文，我勉强翻译成了半白话文。

字谕世蕃我儿：

来信说的几桩事，为父都明白了，捎来的一船银子，我也安置好了。去年你小叔的小舅子的邻居，定了个西域生名额，入了国子监，因奸污未遂被拿，本已着国子监处大事化小，不想别的监生闹将起来，到底还是把他给除了籍。为父的意思呢，这人关系这么远，我们也不必理他，但这带头闹事的监生里，有那么几个没背景的寒门，倒要敲打敲打，否则人人都当咱们严家好欺负了。

这事自然不必你办，为父只是无事，说与你听罢了。

另有一桩子事，要说与你知。前有你干表兄弟二人，在陕甘采石，竟遭乡绅讹索，这乡绅讹索不得，又领村愚闹事，本已令当地知县按律着实办了，不料又生枝节，此等小案，居然也被地方按察驳回重审，闻此事已有人传至京师，你可有听闻？如有听闻，需小心料理，切莫大意，须知天下大事，皆起于忽微，千里之堤，溃于蚁穴，有些事看起来不足半两，放上秤，千斤也打不住，故不可不防。

今朝中门生，尚有一半在我严氏门下，看来虽是显赫，然祸福尚难逆料，你在京中，除了杀人，罢人，治人，最紧要学会用人！此干大事第一要事。万事皆要留心，时时事事，不可轻忽，徐、高之辈，最擅从小处做文章，自微末起争端，此亦是第一等要事。

为父近来难饮食颇不自在，于青词之文，力难从心，汝要着人细细去写，万不可粗忽，此吾家立身之道。朝中之事，为父虽一力交托于汝，但为父在一日，便不得不操心一日，朝中有愚人说为父赋闲致仕，已是树倒猢狲散，前日更有笨人说此语，为父怒不可遏，对其道：我严嵩还没倒下呢。其惊惧跪地，进退失宜，当时虽觉有趣，事后细想，这是为父修养不到处，说与你知。

外有数事吩咐，已附小札，细心查看。

父字

嘉靖四十三年（甲子年）二月

严世蕃接信后，反应也很经典，只对着远方说了一句：你这是在教我做事？

说罢将信一扔。

这封信，很明显，是我编的。

我记得剧里嘉靖皇帝说：大家都是忠臣，没有奸臣，干的事不一样而已。

这句话实在是精辟——学着讨好陛下就是忠臣的话，嘉靖朝的确就那么几个奸臣，但我想，忠臣应该是忠于百姓利益的大臣。

严家的老家在分宜，因此当年的分宜可谓是严家的分宜，严家外号分宜必胜客，意思是在分宜，严家告谁都能赢，所以，严家的确没有做坏事，人家一切都是走流程的，做坏事的是分宜县令。

严家开地盘做生意，都不需要有资质，更不需要考虑他们的行为会给地方带来什么样的伤害，反正谁反对，就把谁送进去。

严家要是做什么事做过了，约莫有三招办法应对：

一是充耳不闻，等热度过了，老百姓总要继续吃饭的，抑或继续吃下一个瓜的。

二是看下如何回应，挑个三更半夜的时候说个不痛不痒的话做为回应，象征性做个切割，也就罢了——核心在于，可以舍弃一些人，但绝不承认错误。

三是表面承认错误，实际找个人背锅，反正好处都是严家的，跑腿的人只有安家费。这里的核心就更清楚了：我用人失察，但这个人跟我严家无利益往。

一句话，只要严嵩不倒，任你天下滔滔。实际百姓之心理，也不过挟舆而争，争胜一次便欢欣，争不胜了也便罢了。偶尔说两句正义会迟到但不会缺席，也便足够，实不知说这句话的老外说的明明是：正义绝不可缺席，也不可迟到。至于翻译者究竟是学识浅薄，还是故意翻错，亦未可知。

而不论严家选择哪一种方案，严家总是要做一件事的，就是等事情过去了，总要找补点彩头回来。

改稻为桑失败了，要杀齐大柱作为彩头；安排国子监大事化小没成功，要搞几个没背景的出头鸟作为报复；拆大风厂拆出事了，要抓个副厂长来泄愤。

做这件事，意义有三：

一是试探其余各方对自己的态度，判断自己的处境。

二是杀鸡儆猴，告诉那些吃瓜的人，吃瓜也是需要背景，需要身份的。曹操可以设五色大棒抓权贵，因为人家就是权贵出身，寒门敢设五色大棒，那就等着被廷杖吧。不是着实打，而是用心打。

三才是泄愤。

但其实一开始，严家并没有这么大胆量与能量，他们之所以越来越狂，全靠吃瓜群众的鼓励。

当严家发现，那些曾豁出自己的官职、待遇、福利乃至性命替他们争取利益的人被抓后，他们并没有敢于站出来，而是隐忍、冷漠、嘲笑之后，他们的胆子便也越来越大了。

另一方面，那些付出巨大牺牲，却只换回冷眼的人，大多自然也便寒了心。

严家的结局，一般有二：

要么是被赵家干掉，要么就是改头换面，把赵家变成了严家掌控下的别院。

幸而后者在嘉靖天下是无法实现的，因为嘉靖早就说明了中原历史的一个有趣之处：历来造反的都是种田的，从没听说过商人能闹翻了天！（但大明的官，也未必就不搞点白手套经商的，正因如此，也便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终于让天下事坏在了这里。）

注：本文中对国子监学生做了裙带设定，但实际上的这位监生并不是谁的裙带，真真切切只是个普通西域监生，但这就让人更加生气了。

至于李思侠案，对方自也没有这等通天的手腕，但文中的严家，也并非只是严家而已。

明朝廷杖，有一种着实打和用心打的区分，着实打是打伤，用心打则是打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