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时仙居的旅行者与疾病

英文的“旅行”（travel）源自“担心”（trouble）或“辛劳”（toil）,可见旅行自古以来即意味一连串的苦难。中文中，旅行古作“羁旅”，往往也与苦字联系在一起。因之，古今中外，文学中的“思乡”曾是永恒的主题。正所谓“无药能疗惟旅病，有杯难遣是乡情”也。

文/落日楼主 图/网络

清同治十年（1871）正月初四日，仙居西乡著名学者李芳春自横溪出发取道苍岭赴京赶考。他一路北上，途中若非徒步，就是舟车骡马，历时四十余日的旅途颠簸，终于是年的农历二月二十三日抵达北京。仙居旧为僻邑，万山蚕丛，交通闭塞，像李芳春一样的公车北上之行并非个例。在仙居有文献记录的千余年历史里，仙居的旅行者不论是科考、仕任，还是经商、访胜、探亲，往往都需要经历艰辛的长途跋涉。如《名山藏·副本》的《张广南传》，就描述了主人公张广南出海经商遭遇台风飘落到广南国二十余年后返回仙居故里的艰辛旅程；清代朱亢宗的《台荡游草》所记为其公车北上期间在黄河边行旅遭劫后返乡的历程；还有张槺的《三巴游草》、汪衔的《北游纪略》和《粤寇纪闻》，描述的则是两人宦游之旅。这些都曾是发生在仙居旅行者身上的真实故事——对他们来说，旅行不仅会遭逢强盗窃贼、野兽攻击、天灾、饥荒等等不确定的危险，还很容易罹患致命的疾病。

旧时，仙居人的旅行不单意味着艰辛，还可能意味着染病或死亡。明嘉靖三十七年（1558），仙居人时任刑科给事中的吴时来因上疏弹劾严嵩遭谪戌广西横州。隆庆元年（1567），明穆宗即位后，吴时来方才应诏官复原职。横州地处南方，本为瘴疠之地。《横槎集》一书详载了吴时来谪戌横州十年的旅程及异乡生活经历，书中虽未提及吴本身是否感染疾病一事，但涉及到了家人探亲时染病过世的情况。另据《光绪仙居县志·吴忠恪公行状》记载，吴时来在横州期间，“公族忽有报公不讳者，太封君与公之外祖父涕泗而行，至横，公无恙……以跋涉过劳，相继卒于横”。相关情况表明，吴时来在横州的十年中，他的父亲、岳父、岳父的弟弟都曾前往探望，却因旅途劳累，水土不服，相继病故于途中。事实上，吴时来的横州十年谪戌，围绕其周围的人因染病而亡的可能还不止于此。他在《乞扶榇还葬疏》一文中曾写到：“三榇在客，无力还葬。同行童仆十仅留一”，吴时来随行人员的病故明显不在少数。

旧时，仙居旅行者染病的风险还不单限于旅途，亦存在于异乡的羁留。异乡羁留的染病多源于过度劳累、水土不服或疫病，以伤寒和痢疾居多。元代仙居的柯九思，曾历经多年异乡漂泊，后暴疾于吴阊。明洪武年间，仙居的朱季用，由人才授福州知府，“视事仅五月，以例起入京吏，一以法论罪，作城筑役”。在南京筑城期间，朱季用便染上了痢疾。其子朱煦常侍左右，并代父上诉，其后季用虽然官复原职，但嗣后父子却皆因染病过世。清代仙居的朱亢宗是仙居历史上有名的旅行者，其亦苦于异乡羁留的病痛。在年轻时北京寓居期间，他便曾感慨“放眼来看京国春，可怜长是病中身”。朱亢宗后来编定的《香雪山房诗集》中，有关异乡羁留染病的诗篇曾占了很大篇幅。如《杭州病卧旅邸》和《病起谢吴香雨》等诗中所描述的“一住一十日，病发眠匡床”、“ 十洞天中栖隐客，病倒虎邱大河侧。河侧千家复万家，平生曾无一相识。夜来重热如冒暑，朝来昏迷不能语”等等。至于历史上仙居籍官员，因在他乡尤其是湖广地区仕任而染病亡故的，更是不在少数。如唐代的项斯、宋代的蒋泮、郭晞宗，明代的应朝卿、卢明章、吴时来，清代的汪孟麟，皆是卒于任所。

旧时，仙居的旅行者能够安然返乡的似乎都能长寿。如吴芾享年79岁，应大猷享年95岁，林应麒享年77岁，张成德享年81岁。这在当时都堪称长寿。不过，外出旅行特别是官员的各地历任或许能够增强其对疾病的抗击能力——固然能使人长寿，但这仅限于原来便有健康体质的人。而对于一些体质孱弱或年事已高者，决意致仕时可能即意味着已经染上了旅行的疾病，抵乡或即预示着走向生命的终结。如明代的戴宏演，在奉诏赴苏州督办制造柳箱时，染上疾病，乞归后，不久就卒于家中；还有明代的张桴，自北京回来后即得疾而卒。